【双面神探/雨世无双】02.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年下】
02. 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徐无双平时连让出方向盘都不肯，今天却乖乖坐上了副驾驶一言不发。王大雨甫获展示车技的机会，正预备极尽表演，一转头却发现徐无双已经歪在靠背上睡着了。
王大雨靠过去替他拉安全带，或许是因为车里空调还有点冷，对方下意识侧过头，把脸贴在他肩膀上。
年轻人一下子手足无措，轻轻用手掌托了一托，免得他从肩上滑落。
“徐队……”他柔声问，只是开了一个头就停口。
在他们不长的同居生活里，王大雨不乏很多观察同居人睡颜的机会。但徐无双就算睡着也像猫一样敏感，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年轻的弟子第一次获得肆无忌惮打量年长者的机会，却不敢把太重的眼光落在他身上，只怕惊扰了对方难得的好梦。
徐无双醒来时车窗外天色已晚。他慢吞吞地醒过来，慢吞吞地意识到这里是宿舍的露天停车场，慢吞吞地舒展全身，腰间传来的酸痛提示他自己已经不是可以彻夜蹲守之后还生龙活虎的年纪。
副驾驶的视角对他来说是稀少体验，他停顿了几秒，才想起来转头看旁边的人，大型SUV对188（点5）的身高来说仍显局促，王大雨长手长脚缩成一团，往膝盖上的食品盒里小心翼翼的剥一个……石榴？他剥得非常专注，修长十指沾了亮晶晶的石榴籽，像某种钻石在指尖跳跃闪光。
“你在干嘛？”
“徐队，你醒啦？”王大雨把剥到一半的石榴放在仪表盘上的袋子里，抽了张纸巾擦擦手。他膝上的盒子已经快装满了，想来剥了很久，是在等徐无双睡醒。
徐无双有点尴尬，避开他闪亮眼神：“睡着了不好意思，你干嘛不先上去？”
王大雨把盒子递给他：“等你一会嘛，一起呀。我看你有点上火，正好路上买了石榴，补充点维生素。”
9月是石榴上市的季节。绥城地处长江以南，夏日漫长，热带水果的种类很丰富，但石榴就比较少见。王大雨在水果摊前徘徊良久，老板看出他犹豫不决，主动招呼他：“小朋友，我这里的杨桃很好，要不要试试看，帮你切好的哦。”
王大雨想起榴莲的故事，愈发挑三拣四，东挑挑西拣拣，忽而想起徐无双和他一样是津海人，大概不能以本地的口味来猜测，最后买了两个超大石榴。绥城的水果店都有剥皮分切的贴心服务，老板看他拿了石榴，面露难色，不曾想年轻人一眼看穿他心思，笑眯眯说不用切了，拎着袋子大长腿一迈就消失出门。
“石榴，你要吗？”王大雨试探地问，徐无双点点头，伸手接过来。男孩子手指上的果汁还没彻底擦干，指尖相触时有种黏黏的感觉，徐无双动作很小地避开，王大雨追着又捏了一下他手指，这动作显然出于故意，徐无双抬眼回瞪。徒弟秒切回乖巧表情，笑着收手吮了一下指头：“不好意思，没带湿纸巾。”徐无双看着他的样子，好像唇间已经尝到石榴的味道，一点甜，也有一点涩，一切感觉都很久违。
徐无双拿着那盒石榴下了车，王大雨从旁边绕过来，站在他身边，还有点傻傻的举着没擦干净的手，上上下下看看他的脸，又看看石榴。
“徐队，我觉得咱们关系更近一步啦。”他欢欣雀跃地说。
“你对关系有误解。”徐无双没等他，直接大步上了宿舍门前的楼梯。
“你看，你都没和我说以后不要在你的车上吃东西。”小屁孩在他身后大声道，引起周围进出的警察们围观，徐无双想回头骂他，刚刹住脚，又忍住没回头，加快步子走远了。
第二天王大雨依旧早起，跟着徐无双出门去市局。他们可以对内部人员有怀疑，但一切怀疑都要依靠证据证明。徐无双事前和袁局做了简单汇报，提出想要查阅一些人事档案，领导当然慎之又慎，要求他们当面解释清楚。
王大雨第一次进袁局办公室，大个头尽量希望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再缩你师父那小身板也不可能把你挡住啊，袁世清腹诽，这小徒弟一点也不像徐无双刚跟自己那时候的样子。他忍不住在心里把两代徒弟对比，徐无双是天性不善于交际，跟谁都难以达到亲密关系，王大雨看上去长袖善舞，内里却有一套认定的亲疏远近，比徐无双的拒人千里还难突破。
“说说看。”袁世清把泡好的茶杯放在两人面前，徐无双指了指王大雨，“大雨先发现的，让他先和您汇报。”
徐无双固然一向话少，这时却存有不掠人之美的心思，袁世清少见他这样为人前辈的样子，不禁微笑。王大雨看了他一眼，等他点了头，打开文件袋，把监控截图摆出来，和袁局从头开始解释。
袁世清听完了，拿笔在截图上点了一点：“所以这个小苏，你们想看一看他的人事档案。”他停了一下，“秘密的。”
“是，”徐无双说：“不会带出，也不会复印拍照，只是看一下就好。”
袁世清说：“这不存在秘密，你自己算，我给你签字越了多少级？很快全局都会知道。你听说过吧，如果在家里看见了一只蟑螂，说明这栋房子里已经潜伏了一整个蟑螂家族。”
徐无双自下而上看他，很多年前，这个小徒弟眼睛里的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也和今天如出一辙，“只要能够确认，接下来我们动作会很快，所有结果我能承担。”
袁世清作势要打他：“我用你出头？”他只是摆个样子，旁边的大个头嗖地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已经伸了手要拦：“袁局，别……”
三人都愣了一愣，徐无双轻喝：“坐下。”大狗垂头，原样坐回去。袁局职业生涯里只带过一个猫猫徒弟，此时暗生羡慕，后悔自己当年看走眼，就没这么省心的日子过。
羡慕归羡慕，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袁世清把办公桌上已经签好字的文件调阅单递给徐无双：“谁去？你去？”他嘴上这样问，但徐无双抬手来接，他并没有松开拿着那张纸的手。
袁世清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一种人，徐无双知道稍稍答错一个问题，这张纸就会立即错失，于是指指王大雨，“一起。”
袁局语重心长：“谨慎、合规。”他再次扫视面前的两人：“安全第一。”
从袁局办公室出来，王大雨先长出了一口气，徐无双斜他一眼：“这么害怕袁局？”
王大雨点头：“那当然，袁局是我们读书时都知道的传奇人物，我选修过他的课，大班课，150个人，他可是第一节课就记住我们所有人啊。”
“你逃过他的课没？”他们在市局办公楼的走廊里穿行，迎面碰到的人大都认识徐无双，和他微笑打招呼。袁局说马上全局都会知道，看起来不是假话。
“那我哪敢啊？”王大雨皱起脸，“怎么，徐队你是不是以前常惹袁局生气啊？”
徐无双心道，不止以前，现在也是。
他们并肩登上档案室的专属电梯，为纸质档案长期妥存，市局的档案室建在办公楼地下二层，温度湿度稳定，隔绝手机信号。王大雨第一次走这条路，很是新奇，左右看看。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徐无双带头走出去，档案室门口矗立着一道铁质的防盗门，门后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站起来，向他们行礼。
徐无双停下来，转头望着王大雨。
“怎么啦？”
“人事处在哪里，你认识吗？”徐无双问。
王大雨说认识。
“你去人事处找他们处的小杨，就说拿我放在他那里的文件。”眼看王大雨要拒绝，徐无双靠近他，压低声音，“去和他打听那个人的事，怎么招进来的，过程中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我们兵分两路，十点半在停车场集合。”
年轻人踌躇：“刚刚答应了袁局……”
徐无双搭住他后颈，年长者手心干燥，很有技巧地给狗狗捋毛：“效率，效率懂吗？”
王大雨在市局呆的时间不长，但认路能力很强，很有效率就找到人事处，见到那个脸圆圆的年轻男生小杨。对方个子很高，笑起来非常亲切，跟王大雨第一次见面，社交牛逼症患者的两人都扮演好一见如故。真奇怪，王大雨想，看上去就不是徐队会喜欢的那种类型，有什么东西要他拿啊。
小杨听说是徐队的徒弟，更加热情，请他坐下，又端茶倒水，向他打听新安分局最近发生了些什么事。
王大雨先入为主，对这个和徐队私交不错的小年轻没什么好感，小杨倒是大咧咧不太察觉，和他说，原本自己是分到新安分局的，徐队还带了好一段时间。
这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王大雨哼哼唧唧，一面心里不爽，一面打听问题。
小杨听他问起派出所借到新安分局来的小苏，想了想道，“嗯，那是我回到市局之后发生的事。小苏不是应届生，是社会考生，他以前好像是在……一家贸易公司工作。”
他们聊了一会，忽然有人敲了敲门，不等回答就直接进来问：“你们处长呢？”
小杨吓得起立：“袁局好，处长今天出去开会了。”
袁世清没预料到在这里看见王大雨，脚步一顿：“你在这？你师父呢？”他一向面无表情，此刻语气之急，把王大雨吓住了。
王大雨不知可以在外人面前透露多少，吞吞吐吐：“去楼下了。”
袁局侧身让出门口：“你去找他，现在去。有事马上打我电话。”
王大雨心里腾起预感，只匆匆行了个礼就奔出去。他沿原路返回，一路跑着往档案室方向。专用电梯不知什么原因停止运行，到这个地步他已经很明确地知道袁局在担心的是什么，而徐无双又是为什么把他支开。他在走廊里拦了一个人，对方给他指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王大雨一口气跑下七楼，到达地下室时几乎连衬衫都在滴水，楼梯出口的铁门是另一位工作人员在看守，显然被他几乎跑到断气的模样吓到了，抬手要去拨电话。
王大雨扑到门前，把证件贴在门上给他看，“放我进去，刚才过来的那位警官呢？”
对方手还放在电话上：“刚才没有人过来，你，你……”
王大雨把手伸进铁门的缝隙去抓人，他胳膊又长，出手又急，一下子把看守扯离了办公桌，拖到门边，撞上去轰隆一下：“快开门，你听到没有！”
看守惊慌失措，拼命挣扎，几近把衬衫扯掉：“不能开，你没手续，再说，里面在搞消防演习，不能进……”
挣扎里看守腰上的门卡漏出来，王大雨连卡带人，一路拖行到感应门锁上，对方一连串的哀嚎里，滴的一声，门刷开了。
王大雨把人往门外一甩，直冲进去，这一层全是狭窄走廊，曲折迂回，房门紧锁。他在走廊里狂奔，拍打每一扇门，大声喊：“徐无双！你在哪里？徐无双！”
动静闹成这样，整层人都被他惊动了，纷纷推门出来。硬闯警局档案室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时竟没人敢靠近。王大雨伸手拉住一个站得最近的，问：“哪里在搞消防演习？”
对方反问：“你到底是谁啊？”
“档案室里有人！你们在哪里搞消防演习？”
他满身湿透，看不出脸上是汗是泪，对方骇得下意识一指，“就在那边的档案室……”
王大雨跌跌撞撞往他指的方向跑，刚转一个弯就看见走廊里闪着警告的红光，一扇紧闭的铁门上字体不断跳动：“放气勿入。”他冲到门前去拉把手，纹丝不动。
“开门啊！里面有人！”
工作人员跟在他后面跑：“不会，我们检查过，再说这消防气体有毒的，不排干净门是打不开的……”
王大雨置若罔闻，拉不开就用拳头打，打不开就用脚踢，踢不开就整个人往上面撞，一时整条走廊里除了警报声，只有身体一下接着一下撞在钢铁上的声音。
他不知道撞了多久，也感觉不到躯体的疼痛，只是不停地、绝望地在撞一扇不知何时能够打开的门。
直到面前铁制的门锁咣当一声，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仍然在往上撞，身后有人连声惊叫：“门开了，袁局，您别靠近……”
他恍恍惚惚听见门开了这几个字，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会比这几个字更能挽救他的一生。
像一只牵线木偶，他拉开门冲了进去。
门里是另一个世界。弥散的浓郁雾气让他几乎失明，他一味往前冲，没走几步就被地板上的东西绊倒。
“徐无双！徐无双！”王大雨跌在地板上喊，一面想重新爬起来，手脚却软得像没有骨头。气体涌进喉咙，如同火烧，喊声很快嘶哑下去。
他伏低身体一点点摸索，绕过层层档案柜，十指终于触及冰冷墙壁。
“徐无双，徐无双，徐无双……”声音逐渐低了，他的力气如同流水一样从身体里消失，王大雨分不清自己是在喊徐无双的名字，还是在哭。
“徐无双，徐无双，徐无双……求你，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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