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茵

【双面神探/雨世无双】04. 远山淡影

04. 远山淡影

 

 

住院生活没有持续很久，但短暂不影响它的无聊。王大雨先给徐无双搬了电脑来，介绍他玩自己最近沉迷的游戏，魔兽世界经典怀旧服，徐无双反手一个爆栗，十几年前我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

屡败屡战是勇敢狗狗的突出品质，第二天王大雨背来了书包，头下脚上，一股脑都倒在小桌板上。

徐无双捡起来，好家伙，神雕侠侣1234册。无数武侠小说里，他偏偏挑了这套，不禁让徐无双有些怀疑徒弟的用意。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做师父的一脸我不信，把书像凶器一样拿在手里：“你最好不要有其他的意思。”

“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你拿神雕侠侣，问我是什么意思？”

“那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神雕侠侣有什么其他意思，你跟我说说呗。”

“滚蛋！”

书被扔到门上之前，王大雨落荒而逃。

 

等神雕侠侣看到“十六年后，在此相会”，徐无双就销假回去上班了。隔了两个礼拜重新回到办公室，推门就吓了他一跳，整间屋子里全是绿植，从书桌到窗沿摆的满满当当，看着跟热带雨林似的。

他伸头看了看，退出来，把门关上，回头撞上王大雨“求表扬”的眼神，隔着玻璃门青年的脸色也被映得发绿：“怎么样，医生说多呼吸新鲜空气好，我……”

徐无双抬手，想揍他，手落到脑袋上面，最后只是蜷起指节，叩了一下：“搬出去。”

“啊？为什么啊？你不喜欢什么花？不喜欢我可以换一种……”

“放花也要有限度！”他指着门里，“这苍松翠柏的，里面是坐的人啊，还是摆的黑白照片啊！”

 

 

满屋子的绿植都分送给了同事们，邢国良收到最多，因为他的办公室最大，这场故事的最后一点尾声也在消弭。他们彼此默契地不再提起市局发生的事故，或者说案件。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也不再是新安分局刑警大队可以置喙的问题。徐无双仍旧忙于辖区内层出不穷的案子，偶尔接到通知，去市局协助调查，说明情况。

如此过去了大概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徐无双从市局回来，下午三点钟，小朋友们都跑出去外勤了，办公室里静静的。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玩旧了的无限魔方下面，压着的东西露出红色一角。

他把魔方移开，原来是一个护身符，红色的底上绣着出入平安四个字。求神庇佑这类事他从来也没做过，不过眼前这个，不难猜测是谁拿来的。

到了六点多小朋友们都回来了，快错过食堂饭点，都大喊着丢了背包跑步去吃饭。王大雨慢了一步，徐无双走出来，隔着他工位的玻璃板，抬手敲敲。

忙着找饭卡的徒弟立刻抬头：“哈，师父，你还没吃啊。”

徐无双拿着平安符问：“你求的？”

“嗯，”王大雨看着他，很认真地讲：“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觉得求一个心安也好。”

他这样诚恳的样子，徐无双反而不好发脾气了，下意识摸摸鼻子：“我们跑外勤的，带着这个，影响不好，再说，我以后会更小心……”

王大雨握住他手腕，把他拿着平安符的手心合拢起来：“不是你，是为我求一个心安，好不好？”

这个徒弟，又温柔，又多话，也不够果决，有那么多在徐无双一眼看来不适合做刑警的缺点，可偏偏是这一点真心，令他无法拒绝。

他握着那护身符说不出话，王大雨已经错开话题：“去吃饭？”

 

 

徐无双最后还是没有和王大雨吃饭，他没有等王大雨就自己一个人先开车回寝室了。城市里亮起万家灯火的时候，他在楼顶天台开了第三瓶啤酒，背后有人气鼓鼓喊：“医嘱有允许你喝酒吗？”

徐无双对身后招招手：“你也来喝一杯。”

王大雨不等他同意，直冲过来，长手长腿一跃就坐到了身边，一罐牛奶立刻取代了原来啤酒的位置。

他还在絮絮叨叨：“可不可以喝，我查查，上次医生跟我说的我都记在备忘录里了……”

徐无双问：“平安符你在哪里求的？”

王大雨一愣，把手机放下：“北边那个码头旁边的庙。”

徐无双笑笑：“我猜也是。你之前连岛上有那么个码头都不知道，现在连旁边有庙都摸清楚了？”

北方码头在废弃之前，曾是一个很繁荣的港口，附近催生很多商业街区，但都是王大雨这个津海人来到绥城之前的事了。他并不知道哪里有寺庙，只是在网上搜到，说那个旧庙年久，求平安最准，才又循着记忆回去了一趟。

徐无双大王大雨十一岁，也比王大雨早到绥城来十一年，当时北方码头仍有昔日盛景的余晖。

“以前小年轻很爱去那一带玩的，”徐无双说，“吃饭，逛街，什么都有。时间过得太快了，就像你以为魔兽世界是个很好玩的新游戏一样。”

“徐队，你以前也常去吗？”王大雨问。

“我？我不爱去。不过我有个同期来绥城的同学，他挺喜欢去的。”

他停了一下，才继续说：“他老叫我去，我不去，后来过了几年，他收了个徒弟，那个徒弟倒很听话，一直陪他过去。”

王大雨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只是转过头来看着他。

华灯闪烁，在徐无双脸上流溢着明暗交错的光影。一瞬是捉摸不定的华彩，一瞬是往事沉重的阴霾。

“结果没过几年，他徒弟有了个很好的机会，提拔到津海去了，坐办公室写文章，听说很清闲。徒弟走的时候特别有礼貌，还请我们队所有人去北方码头玩了一次。后来我就没再去过了。”

“你看见过我桌上的一张大海的照片吧，就是那次拍的。”

王大雨点点头，他确实看过那张照片，辽阔的海面之上，夕阳引动波光粼粼。

“那个徒弟就挺爱搞这一套求神拜佛的，说要走了，请师父一起去庙里求个签，问问前路如何。所以我知道码头附近有个庙，听说那天他们求的签很好，大吉。”

“所以你啊，跟了我这个师父，就不要再搞这一套，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你下去吧，把喝完的啤酒也带下去。”

王大雨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青年声音低沉，有淡淡的酒气，拂在鼻尖：“我喝醉了，走不动了。”

徐无双挣了一下，怕他坐不稳跌下去，没敢太用力，王大雨抱得更紧。

“你找打？”

“忘了问你了，神雕侠侣看完了没？”王大雨趴在他肩窝里，突然问。

“你还敢提，真想挨打？”

“我再送你一本新书吧。”

那天最后还是徐无双喝醉了，他记得王大雨背着他，一步步走下天台。

 

 

王大雨很守承诺，没过多久，一本新书就出现在徐无双床头。

发现这本书的时候也是一天下班后，送书的人不在寝室里。徐无双把不厚的书册拿在手里，淡灰色的封面上，印着小小的字，《远山淡影》。

晚上王大雨回来，看见徐无双坐在床上，正在读那本书。

“好看吗？”他问。

徐无双从书页上方抬起眼睛来看他。他的眼睛生得非常含情，这样看着人的时候，让王大雨回想起那张旧照片上，浮光静影的大海。

“我也送你一本书好吗？”

“哈哈，那就不用了。我看FBI就挺好。”

十一年，就算把他们之间相差的时间里，每天的故事浓缩成一句话，再把每句话串联成一本书，也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王大雨才能够读完。

 

 

那本《远山淡影》并不长，但徐无双很久都没看完。因为工作关系，他们许多次路过北方码头，但都没时间下去到那个庙里看看，大概徐无双真的很讨厌这些。

直到有个下午，他们俩开着车在环岛公路上，窗外日头西落，远去的白鹭在浅金天际留下背影，王大雨坐在副驾驶上，看着海面，突然说，“师父，这一幕，和你桌上的照片好像啊。”

徐无双侧头看了一眼，说：“是，我当天拍照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好天气。”

王大雨把鼻头贴在窗玻璃上，望着窗外的景色，一时车里只有空调的声音。

然后他听见身后徐无双说，“那天景色非常美，因为想着特别难得，所以我还去求了签。”

 

 

[END]

 

============================================ 

 

 

《远山淡影》是石黑一雄的小说作品，故事大致可以理解成：你说的这个朋友其实是你自己。王大雨送《神雕侠侣》就是有其他意思，所以他第二次送《远山淡影》也有其他意思，是告诉徐无双，我知道你说的朋友的故事是你自己的故事，我也会等你告诉我真相。徐无双最后说，那天我还求了签，也是借用了《远山淡影》的情节，承认故事里的朋友就是自己。徐无双看到那本书后，最终决定向王大雨承认过去的伤痕，彼此坦诚开始一段新的故事。到这里完结啦，谢谢观看。